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矿工变身电影导演:走出煤矿时感觉像刑满释放(上篇)

煤炭资讯网 2017/2/2 18:44:50    要闻

 

十八里店桥南,在北京的南四环。

像这个国家和这座城市的许多地方一样,它存在一种割裂的美感:博大路如一把锋利的刃,切出了两个迥异的世界。西边是一片新式住宅小区,有围栏、停车场和绿色植被,林立着样式规整的高层建筑。东边则是一片热闹杂乱的城中村“祁庄”,沿街开着许多风光不再的红木家具店,内里缠绕着小肠一样曲里拐弯的胡同,挤满了各种名字美好的出租“公寓”。
2016年12月21日这天,笼罩首都的厚重雾霾磨灭了房产价值的巨大差异,路南路北混沌一体。27岁的菅浩栋没有戴口罩,走到了那条分割城中村和住宅小区的大路上。

“和矿里的煤灰比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”菅浩栋说。

他身高1米8左右,身形壮实,穿着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,一条黑色运动裤,一头短寸,这不太像一个电影导演。更让人想不到的是,30个月前,他是一名矿工。

附近的城中村里,还聚集了十几名和菅浩栋一样的年轻人,这个小群体自称“新潮电影实验小组”。成员对电影的理解各不相同,但也有容易辨认的共同点:他们多是半路出家的“野路子”,正在筹备或拍摄着各自的独立电影,像城中村的许多其他居民一样,他们草根、不太有钱、活得粗糙。

拍独立电影让我靠近自己,拍网络电影让我靠近衣食

“活得糙”有多种表现。

就算雾霾漫天,菅浩栋也不怎么戴口罩。王法好几年不吃早点了。身高1米8的王小蒙,和另一个男孩同睡一张宽1米8的床,他觉得这没什么,室友也是搞电影的,“有助于创作”。常标夹烟的动作娴熟而带着文艺范儿,不过下一秒,他就朝路边吐了口痰。“我有咽炎。”他用一种平缓的调子叙述,不是辩解也不带愧疚,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就是个粗人。”

年龄相仿的城市白领和文艺青年关心雾霾、家居风格、早餐的营养配比,房价走势和美国大选。但十八里店桥南的这些年轻人,在意的事情要单调得多,说来说去,总绕回电影。

他们去祁庄的主路上吃小火锅,有次菅浩栋、王法、常标都在。常标照例是带酒的人,王法来得晚了些,正在认真地看菜单。

一头长卷发的老板娘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:“哪个锅?哪种料?快点,快点!”她不客气地指挥这些熟客点菜。

常标想起了贾樟柯的成名作,电影《小武》里的一幕。小武去逛歌厅,歌厅老板娘和火锅店老板娘一样操东北口音,拥有相似的大姐大气场。

“小武是我兄弟。”在山西大同长大的常标端起东北腔,顺口在饭桌上演了一句。

在呼噜呼噜的沸水声和小火锅的腾腾热气中,他们交换着彼此的近况。常标的处女作《沙漠》到了收尾阶段。菅浩栋和王法各自写了新剧本参加“青葱计划”。这个在2017年年初公布入选结果的青年导演扶持项目,将给入选者带来他们最缺的东西之一:钱。

不过入选与否,要1个月后才能揭晓。在2016年12月底的那次晚餐中,更紧迫的话题是第二天的跟组安排。菅浩栋刚接了一个为期3天的“微电影”的活儿,做录音,一个说好的录音助理不来了,菅浩栋向其他伙伴确认谁能顶上。

正如博大路分割着十八里店桥南。对聚居在这里的“新潮电影实验小组”的成员来说,他们的世界也由迥异的两面构成:一边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拍出来的独立作品,一边是为了生存和赚钱接的商业性的“活儿”。

“活儿”的种类繁多:电视台的孝道主题公益公告,西部某省份的道德模范宣传片,剧情猎奇,拍摄进度超快的“网络大电影”。

去年,常标、菅浩栋和王法都参与了一个令人崩溃的网络大电影项目。剧组进度快得惊人。每个人都累到虚脱,平均睡眠时间只有3到4小时。

“每天刚一躺下就醒了。”在剧组做执行导演的王法讲起那段经历,做了一个自嘲的鬼脸。

对王法来说,拍自己的片子是“红色”的,让人联想到热血和生命。而拍“网大”,他想了想,“可能是浅黄色的。雾霾的颜色。”说着自己也乐了。

在“新潮电影实验小组”的同名微信公众号上,成员范亚东这样描述了他们这群人的割裂状态:一边是“帮忙朋友拍摄独立电影”,一边是“进入网络电影摄制组”。“一个恬静,一个嘈杂;一个滋润,一个干裂;一个如同故乡,一个像北京。前者让我靠近自己,后者让我靠近衣食。”

走出煤矿的时候,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刑满释放的囚徒,终于获得了自由

但在菅浩栋看来,能走到现在,自己已经很满足了。他已拍摄了第一部长片《光盲》,如今正在筹备第二部。即使是在做那些和独立创作无关的项目时,他也觉得没浪费:“我就在组里跟着看,跟着学。”至于累,“那能比下矿还累?”

在达到现在的“割裂”状态之前,菅浩栋还跨越过更大的鸿沟。他花了两天,才记住怎么从大马路走到他住的“金山公寓”,而从煤矿到电影片场,他绕了3年。

甚至在他还未出生时,煤,这股黑色的力量,就在与山西省河曲县的这个普通农民家庭较劲。

菅浩栋的爷爷就是矿工,菅浩栋的父亲菅改民退伍回农村后也想去矿上,老人家不答应:下矿苦又危险,我都下了一辈子矿了,你们就别去了。

但两三年后,菅改民还是去了附近的小煤窑。“我爹也看到了,农村就是这个情况,光种地只能吃个饭,小孩还要上学,还想着盖房子。”菅改民说。

菅改民想让菅浩栋也上煤校。菅浩栋的成绩不算太好,父亲觉得,毕业了去煤矿才是个靠得住的出路。

拗不过父亲,菅浩栋从高中退学去考了技校,但他就是不愿去煤矿,硬是在中专毕业时憋着劲考了大同大学的采矿专业(大专)。

在大同大学,菅浩栋开始忙电影。“我挺自卑的,我想3年读完,还是要去煤矿。在那之前,我得做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他在学校里组建了电影社团。

菅浩栋的电影启蒙者是同为山西人的电影导演贾樟柯。贾樟柯被视为中国独立电影的先驱之一。

后来有一次,菅浩栋到台湾参加影展,居然在台北的一家酒店碰到了贾樟柯。菅浩栋不敢贸然上前,他到酒店外的一个小公园里坐了20分钟,平息自己的心跳。他告诉自己,如果再进去贾樟柯还在,就一定打个招呼。

再回酒店时,贾樟柯仍在大堂,菅浩栋走过去做了简要的自我介绍,说自己也是山西的,刚参加完“南方影展”。

遇到电影之前,菅浩栋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黑白的,电影给他的世界带来了色彩。大一的时候,菅浩栋参加高中聚会,不爱说话。他觉得别人都在讲到大城市读好大学的话题。拍电影后,再聚会时大家对他好奇了:学煤矿的怎么开始搞电影呢?

但大学的短暂“多彩”之后,他还得“黑透”一次。拍电影需要钱,毕业后的菅浩栋想不出什么赚钱的方法,除了去煤矿。2013年9月,怀着为拍电影攒钱的想法,他做了自己最不甘愿的事:下井。

在位于山西省长治市的潞安集团王庄煤矿,菅浩栋被分到了“掘进队”。这是一线中的一线,负责在工作面割煤,挖掘隧道,以待“综采队”运设备进来进一步采煤。

从地面到大巷垂直深度有450多米,大巷长1000多米,有轨道车拉人,有灯,再往前得步行,走3000多米,其中还有1000多米坡路。

身上的矿工服、水靴、腰上戴的自救器,加上肩上扛的锚杆、支护用的铁丝网,足足有几十斤重。走到真正“掘进”的工作面时,地底漆黑而潮湿,只能看到工友的头灯,看不清对方的脸。

割煤的时候,煤尘密实得很,“是北京这个雾霾的3、4倍。”菅浩栋说。戴着眼镜又戴着口罩的菅浩栋,每隔一分钟,就得去揩镜片。口罩拢住的热气蒸到眼镜上,煤粉湿乎乎地糊作一团。

隧道里的滴水和劳作之后的汗水不一会儿就使矿工服湿透了,8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里,人就一直这么浸着。

吃饭也是一场战斗。菅浩栋以最快的速度揭开快餐面的盖子,把调料撒进去,拿身体护着。不过他后来领会到这只是自我安慰,再快,面里也会浮一层煤粉。

下井第一天,菅浩栋就被吓怕了。但比繁重的劳动更令人压抑的是重复。“今天下了班,洗了澡了,明天还得这样。你今天已经把明天,一个月后、60岁、一辈子都看到了。”

现在,菅浩栋常感到时间过得真快。偶尔,他会接到矿上工友打来的电话,诉诉苦,末了总少不了这样几句:浩栋啊,我不想在煤矿混了,我去找你吧。

“度日如年”的18个月之后,菅浩栋离开了煤矿,攒下了4万元,作为他下一部电影的拍摄经费。走出煤矿的时候,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刑满释放的囚徒。



来源:中国青年报 作者: 程曼祺      编 辑:徐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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